《西虹市首富》一个不够“中国”的暴富故事

　　《西虹市首富》一个不够“中国”的暴富故事

　　开心麻花新片《西虹市首富》正在热映，故事不复杂，讲沈腾饰演的三流球员王多鱼人生潦倒之时，有个台湾的二爷弥留之际将高达三百亿的资产留给了他，但前提是要在一个月内花光十亿。

　　缺钱是难题，没想到花钱更是难题，王多鱼和伙伴们为了花光这十个亿想尽办法，没想到马太效应难以击破：随便投资一片烂尾楼净赚十亿，买了烂股因为和股神吃了顿大腰子而赚得盆满钵满……由此展开了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在笔者看来，这部片子虽说立意是批评社会上的拜金主义，却因演员表演缺乏张力、角色完成度低、爱情线突兀等显得不接地气，依然弥漫着一种“金钱论成败”的温情。更为主要的是，影片改编自美国小说《布鲁斯特的百万横财》及其1985年版翻拍电影《酿酒师的百万横财》，改编内容可谓亦步亦趋，表达的仍旧是一个西方式的故事。

　　其实中国古典文学着作丰富，其中也不乏暴富故事。《初刻拍案惊奇》开篇《转运汉遇巧洞庭红 波斯胡指破鼍龙壳》，就是一个干啥都倒霉的文若虚阴差阳错在海外因为百斤橘子发财，后来又捡了个大龟壳，被识相的波斯商人花高价买下发财的故事。

　　《聊斋志异》中经常被人津津乐道的是爱情故事，聂小倩、连城、阿宝、香玉、辛十四娘、小翠等不胜枚举，但异史氏老先生的笔墨并非全在情爱二字，还有形形色色的故事，飞来横财的故事也精彩得很。《宫梦弼》就是一个家业衰败后又暴富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保定，柳芳华是一方土豪，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但凡伸手借钱的，也是有借无还再借不难。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十年光景就把家败光了，柳芳华没几年也一命呜呼了，留下独子柳和与母亲束手无策，家里穷得都掏不起丧葬费。还好，一位仗义的门客宫梦弼掏钱发丧了柳芳华。

　　这位宫先生是陕西人，千里迢迢到柳家不为金银，每次来都待上一年半载，开支都花自己的钱，柳芳华也觉得这位是真正的朋友。宫梦弼平时就是等着八九岁的柳和放学后一起做游戏——把地砖撬开，埋点石子，说是埋金子，很快就把前后五进的大院子埋了个遍。大家都以为宫梦弼这家伙无聊逗孩子玩呢。

　　柳芳华故去后，宫梦弼帮他们打理了一段时间家务。奇怪的是，宫梦弼有时候外出，都会带几块瓦砾回来，随手扔在犄角旮旯，让人捉摸不透。柳和每次跟宫梦弼抱怨没钱不好过的时候，宫总是怼回去：“子不知作苦之难。无论无金，即授汝千金，可立尽也。男子患不自立，何患贫？”男子汉不怕穷，就怕没志气，不然就是给你千金，也立马花光了。宫梦弼到了时间告辞，柳和哭着求他快点回来，但他一走就没了音信。柳和的日子更加难过，该卖的都卖完了，能借的也借不到了，更为焦心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柳和跟石家庄无极黄家定了亲，门当户对。后来柳家败落，黄家就琢磨着悔婚。柳芳华去世时，他们都未前来吊唁。柳和服丧期满去登门提亲，被一口回绝。柳和伤心欲绝，放声大哭，黄家对门的刘婆婆见他可怜，给了他一顿饭吃，还送了三百文路费，才算找回了一点点生活信心。

　　报应不爽，黄家没几天就被盗匪洗劫一空，变得比柳家还穷。为了度日，黄老爹都打算收五十两彩礼，把闺女许配给一个垂涎其美色的西域商人。这位黄小姐非常刚烈，之前黄家想悔婚的时候她不从，说的有理有据，“柳郎非生而贫者也。使富倍他日，岂仇我者所能夺乎？今贫而弃之，不仁！”黄家父母为人势利如此，也活该倒霉了。

　　后来一看要被卖给商人了，就穿上破衣烂衫把脸抹黑连夜逃走了，一路打听找到了保定柳家，与柳家母子相认，述说前因后果。于是，一家三口过起了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的幸福生活。

　　每读及此，笔者常为黄小姐拍案叫绝。所谓聊斋奇女子，莫过于此，能不为礼教束缚，命运抓在自己手里，人格独立的光辉足以划破封建社会的长夜。

　　黄小姐嫁过来以后，柳家的运气也来了。她先是发现了以前宫梦弼扔在屋里的瓦砾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后来柳和又想办法赎回了老宅子，发掘了当年与宫梦弼做游戏埋下的石子，也都是上等白银。于是家业重新振兴，使奴唤婢更胜往日。柳和也立志发奋苦读，“若不自立，负我宫叔！”三年考取举人，家业也不再挥霍。柳和后来重金酬谢刘婆婆，落魄的黄家通过刘婆婆试探柳家能不能周济生活，黄家主母也曾亲自上门，黄小姐不计前嫌留下厚待，但是因为柳和心中不忿，始终做不通工作。最后黄小姐说出了一番道理，“他们再不仁不义，与我的血缘关系是脱不掉的，我当初私奔过来找你一路艰辛，足够对得起你们柳家了。你在我面前骂我父母，这不明摆着给我难堪吗！”经过这番交涉，才维持住了黄柳两家的表面关系，黄家的日子才稍微过得下去了。但是宫梦弼再也没出现过，祈盼他归来也成了柳家的夙念。

　　这位宫梦弼十有八九是一位仙人了，如果没有他，柳和可能早就潦倒而死，更遑论娶妻生子、考取功名了。在蒲松龄看来，宫梦弼所作所为像是对柳家慷慨好客的回报，也像是把柳家散出去的财重新敛了回来。

　　大团圆结局让读者喜闻乐见，但悲剧气息仍然浓烈。黄柳两家重新修好，黄小姐的那番话，我们可以看出封建伦理观念重新发挥作用，礼教对人的驯化可见一斑。

　　故事最终是一个喜剧，充满着对拜金主义、人情淡漠的嘲讽，那群见利忘义的柳家门客、嫌贫爱富的黄家等人在现实中比比皆是，只是未必都会像黄家那样遭受劫掠迅速得到报应，像黄小姐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却未必多见。整个故事人物的塑造、情节的推进，显出蒲松龄的笔力之深。《西虹市首富》的内在，对比《宫梦弼》似乎差了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