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布鲁塞尔沃吕维区“片儿警”特尔旺涅退休了
“片儿警”德—特尔旺涅 刘军摄
不久前,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沃吕维区的“片儿警”德—特尔旺涅脱下了穿了几十年的警服,开始了平淡无奇的退休生涯。许多人参加了沃吕维街道为他举办的欢送会。不知道是否街区的每位退休人员都能获此“殊荣”,但这对于特尔旺涅警官来说是名至实归。
参加欢送会的不仅有很多街道的官员,更多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普通的居民。许多人为他退休而伤心——因为像他这样的好警官“打着灯笼都难找”;同时也为他高兴,因为他将终于可以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享受钟爱的“文字生涯”了。
我和德—特尔旺涅警官相识恰好在两年前。那时,我刚抵布鲁塞尔,遇到沃吕维“片儿警”德—特尔旺涅警官按规定登门巡访。我请他到客厅坐坐,他以“公务在身”为由坚持站在门厅说话。他身穿深色警服,身材清癯且不高,戴眼镜,腰的右侧别着手枪,左侧斜背着厚厚的皮包,说起话满面笑容。若不是警服和手枪,他看上去更像一位邻家老人——说话轻声细语,温文尔雅,能够很快与人打成一片。
“我要让世界各地到本区生活的人感到舒适,快乐。”热情的开场白缓解了我初次接受外国“片儿警”造访的紧张情绪。
“在中国,四叶苜蓿草是代表幸福美满吗?” 这是德—特尔旺涅警官问的第一个问题。
苜蓿草一般是三片叶子,能找到四片叶子的苜蓿草非常难,因而也就成为西方社会代表幸福美满的象征。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将一个自制的、明信片大小的白色折叠贺卡递到我面前。接过一看,卡的正面是他用几十种文字书写的问候语,其中包括中文的“祝您一天快乐”。尽管“祝”和“快”两个字的偏旁部首有些支离破碎,但他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中规中矩,让人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翻开贺卡,左侧贴着一片已经晒干的四叶苜蓿草,右侧是他亲笔专为我们一家写的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他希望四叶苜蓿草给我和我的全家带来幸福快乐。
“瞧,叶子是我亲手从附近沃吕维公园采来的。”他告诉我,从警几十年来,仅在沃吕维区他就送出了几万张贴着四叶苜蓿草的贺卡。说完,他从厚厚的皮包里取出一张黄色的卡片,上面印着法文和弗拉芒文的报警电话。他说,即便是遇到不遵守交规的司机,他也不是采取罚款的手段,他会递上一张贴着四叶苜蓿草的卡片,上面写着“请您遵守交通规则”,下次他就会注意了。“与其缴罚单,为什么不省点钱请夫人吃家好馆子?”他俏皮地说。
“我最喜欢的电脑键是‘取消’”。说完,他变魔术般地掏出了一张粉红色卡片递给我,上面印着电脑删除键“DELETE”字样,笑着说,“让一切不愉快和不好的事情都‘DELETE’,生活就会更加美好。”
“您真是哲学家。”我终于抓住一点空当夸奖他。
“对,我喜欢哲学。中国的孔子就是哲学家。但我更喜欢作诗。” 没等我插话,德—特尔旺涅警官第四次从皮包里往外掏东西——一张印着蓝天白云的卡片,上书四行诗:“假如我寄语白云,我会忘记太阳;假如我期待太阳,我会忘记白云。”“这是我写的诗,我们有空可以交流哲学和诗歌。今天来您家不是谈哲学和文学的,我在执行公务,我会将您乔迁到本区的信息报告给区政府,他们会马上为您和家人办理居留证,祝您和家人在我们的街区生活愉快!”说完,德—特尔旺涅警官转身下楼,骑上他的轻便警用摩托车突突突地离去。
此次警察巡访给我留下极其温馨和深刻的印象,甚至期待着能再次“被巡访”。但我们的“片儿警”实在是在太忙了,让他再次登门“巡访”是不可能的,但这并不能成为“片儿警”不与街区居民沟通的理由。此后,我几次收到了“片儿警”塞进我信箱里的“小黄书”——《个人心得录》复印件。上面是他在工作之余写下的各种心得体会和诗句。他曾说过,布鲁塞尔是欧洲的“中心”,近200个国家的人在这里生活,大家的文化、历史、宗教背景不同,语言、文字也不同,但只要大家都能宽厚包容,就能融洽地生活在一起,世界就会更加美好。与不同民族的人士交往,能丰富我们的生活,也就等于“到世界各地旅行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将《中国佛教》和《中国道教》,以及中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小说送给德—特尔旺涅警官。他非常高兴地说,阅读这些书将拓宽自己的视野,可以更多地了解东方和中国。后来又和他见过几次面,但都是在街上遇到正在执勤的德—特尔旺涅警官,只能简单寒暄几句。
和街区的居民聊天慢慢知道了一些我们“片儿警”的故事。据说在大约十万株苜蓿草中才能找到一株四叶草。因此,四叶苜蓿草是西方社会公认的幸运象征,他却找到了无数四叶苜蓿草,并亲手制作成“迎宾卡”;他拿自己的津贴买来各种类型的家庭用锁,在各种公众活动场所搞“门锁展览会”,旨在提醒居民防盗窃。问他为什么自费买锁办展览,他的回答是:“警局说了,没有人要你做这件事,这不属于公事,所以不能报销!”
我曾跟随这位可敬可爱的“片儿警”到周末市场“出更”,大街上总有人和他打招呼。遇到买菜的老妇人,他会提醒她们看好包,遇到外地来的问路人,他会送上一张贴着四叶苜蓿草的卡片表示欢迎。他做的一些事看似非常简单,平常,却让人感到自然,舒心。这些年来,不仅比利时媒体采访过他,几十个国家的媒体也报道过这位“采集四叶苜蓿草的警官”,讲述过他和四叶苜蓿草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讲,德—特尔旺涅警官已成为“布鲁塞尔警察的符号”。如今,从警几十年的他就这样默默地退休了,沃吕维的居民恐怕再也不会见到那位采摘四叶苜蓿草的男人,不会再见到骑着轻型摩托车没有一点“警察派头”的谦逊警官,也不会再见到登门给新居民赠送四叶草贺卡的“片儿警”了。
退休欢送会上,人们把“红魔”队的红围巾缠在他的脖子上,更是不停有人搂着他合影留念。他没有保留任何官职,他的欢送会没有奖章,没有奖金,但他的身边却聚集了许多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过来和他行贴面礼,大家自愿来陪他“喝一杯”。
一直站在旁边的我终于有机会走近特尔旺涅警官,不,应该是“特尔旺涅先生”了。他端起酒杯,用他那一贯的沉稳口气对我道出一首打油诗:“几碟风干肉,几盘奶酪块,一杯葡萄酒,一群普通人,此情又此景,相爱一家亲!”他的言语中透出极大的自豪和满足。他说,终于可以自己安排生活了。应该为自己摘摘花,种种草,写写诗了。我送给他一本《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画册,他眼睛一亮,翻看了几页,诚恳地对我说:“中国,我会去看看的。”望着眼前西服革履的“特尔旺涅先生”,似乎还有些不习惯,我总是想到那位沃吕维的“片儿警”,甚至将他和中国影片《今天我休息》中那位平凡却令人尊敬的中国好警察形象合二为一。(图片均为刘军摄)
刘军光明日报驻布鲁塞尔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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