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鹏：《柴德赓来往书信集》佚名信作者考

　　原标题：王江鹏：《柴德赓来往书信集》佚名信作者考

　　201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柴德赓来往书信集》，末尾收录佚名信两封。这里我们讨论的是第二封，编注者柴念东老师注明此信写于1950年代后期。我们先将此信原文抄录于下：

　　青峰我兄：

　　阔别多年，思与时积。暑间曾向北师大函候起居并申下怀，久未奉复。正深企念，顷得舍弟凤祥（现任南京工学院电信系教师）来函转述蒋百幻同志（现任南大历史系教师）所告种，却藉悉故人主持苏师学院历史教学并荣任苏省人民代表，贡献甚大，曷胜佩慰！弟现任（已四年）上海光明中学历史教师（高中中国史及世界史）兼班主任，尚得领导信任，历史问题早获结论。本来安心工作，不求其他，惟自念卒业于中大历史系，二十多年来从事教学或文书编辑工作，职务有变，而对史学则研习未懈。解放后改变观点方法，所获新知较多，研究兴趣益浓。国史方面，力攻更勤，略能明其梗概，偶有心得。徒以中学课多事繁，常为专精深研之碍，因此颇有转业高校之意。知弟如兄，愿鉴其愚衷，予以援手否？倘蒙不弃栽成，俾能朝夕承教，则此感宁有既耶。月内颇拟来苏奉访，面叙一切，当否？请即示及。内子赓和现任上海向明中学文学教师，家岳周遵明先生现任山东大学汉语语法教师[后阙]。

　　佚名信原件

　　这封信仅存一纸，后面的部分已经遗失。因而，写信者为谁，《书信集》阙疑待考。就此，我们做了一点小的考证。

　　南京工学院校门（来自网络）

　　信中作者提到“舍弟凤祥（现任南京工学院电信系教师）”。按，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南京大学调整出工学、师范、农学等院系，分别成立南京工学院、南京师范学院、南京农学院。后来又将浙江大学、厦门大学和山东工学院的无线电系并入南京工学院而成新的南京工学院电信系。孙文治、谢嘉奎、何立权、黄健合撰《无线电工程系发展史》（载朱一雄主编：《东南大学校史研究》，东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云：“解放后，国立中央大学改名为国立南京大学，计有文、理、工、农、医、师、法七个学院，共四十多个系科，确是一所除了商学院（早已去上海）外门门俱全的高等学府。其时在南大电机系任教的陈章（系主任）、吴大榕、程式、钱风（凤）章、钱钟韩、陆钟祚、闵泳川、孙家炘、李士雄、管致中、黄玉衍、毕贻芬、江明德、孟树杞、金孟达、钟祥礼、马风（凤）祥等共25人。每年招生50～100名，实行学分制，至二年级分电力、电信自行选读，并可以转系。”（第137页）又云：“1956年经高教部批准，南工无线电工程系还逐年招收五年半制夜大学本科生。1961年有第一届夜大毕业生。钱凤章教授等还亲自上夜大的主课；管致中任副主任时亲自兼任夜大工作组长，与组员马凤祥、孙文治、黄维坤、章文勋负责制定历届教学计划，安排课程和毕业设计等环节。”（第143页）据此，可知写信者之弟名叫马凤祥，则写信者姓马。又根据旧时兄弟辈取名原则，可知其名字中必带“凤”或“祥”字。

　　作者又提及“惟自念卒业于中大历史系，二十多年来从事教学或文书编辑工作，职务有变，而对史学则研习未懈”，则可知作者二十多年前毕业于中央大学史学系。检国立中央大学教务处1945年编印之《国立南高东大中大毕业同学录（民国六年至三十四年）》，文学院史学系1932年7月毕业生中有名叫“马呈祥”者，当即写信者。从马呈祥信中提及自己“卒业于中大历史系，二十年来”等语，可推知这封信的写作时间下限当为1962年。

　　《国立南高东大中大毕业同学录（民国六年至三十四年）》（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

　　欲知马呈祥的籍贯等其他信息，则仍须从其弟马凤祥入手。《江苏省高等学校教授录》（《江苏省高等学校教授录》编委会编，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91页）工科类电子学与通信方向下载有马呈祥之弟马凤祥，云：“马凤祥（1919— ）东南大学电子物理与器件教授。浙江诸暨人。1946年毕业于重庆大学。长期从事光电子技术的教学与科研工作。主编《X射线机》、《电气光源》。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连续波染激光器中的象数散及其补偿》、《A Pulsed Laser Raman Expeninenful System》等多篇论文。”据此可知马呈祥为浙江诸暨人，与柴德赓同乡。

　　马呈祥曾在《安定》1926年第25期上发有《近来学习国文之感想》、《暑期中琐事一则：牧童之快乐》两文，《安定》为杭州私立安定初级中学校友会刊物。则可知马呈祥初中就读于安定，与柴德赓为同学。杭州私立安定初级中学迟至1939年方招收高中生，改名为“杭州私立安定中学”。则马呈祥很可能初中毕业后，与柴德赓等同班同学一起考入浙江省立第一中学。高中毕业后，考入中央大学史学系。在校期间，曾撰写《秋园》（《大夏月刊》1929年第2卷第2期）、《近代教育趋向的一般》（《大夏月刊》1929年第2卷第1期）、《中国过去史学界对于作史观念之谬误》（《大夏月刊》1930年第3卷第1期）。马呈祥曾撰有《初级中学历史教学法纲要》，刊于《史学杂志》1933年第2期，从这篇论文可推知马呈祥毕业后进入初级中学任教。

　　又，马呈祥曾在浙江省立处州初级中学1936年6月出版的《浙江省立处州初级中学教师进修年刊》第5期上发表《初中学生国文课外阅读问题之商榷》、《怎样才能增进学生学习史地的兴趣》两文，而据该刊《简章》云“本中学全体教师均为本会会员”，可知此时马呈祥正任教于处州初级中学。《怎样才能增进学生学习史地的兴趣》一文，又载于1936年12月出版的《浙江省中等教育研究会季刊》第5期，该刊伦所撰《编后记》云：“教学专注意强迫的教习，这是最低劣的方法，很难获得实际的效果的。马呈祥先生底《怎样才能增进学生学习史地的兴趣》，就要补救这个缺憾，规画周详，是坐言而能起行之作。马先生现任省立温州中学底教师。”可知1936年底，马呈祥已经转任温州中学教师。此后，马呈祥辗转任教各地，等到写此信时，任教于上海光明中学。这与信中“惟自念卒业于中大历史系，二十多年来从事教学或文书编辑工作，职务有变，而对史学则研习未懈”也吻合。

　　承柴念东老师惠示《柴德赓日记》，1944年4月20日载：“闻郑州电话阻碍。敌于铁谢对岸增兵，洛阳早晚必有战事。接尚传道兄自中央训练团来书，因知裘胜嘉、徐家楣、王同泽、马呈祥、杨大士、倪祯棠诸兄消息，甚慰。于警报声中作书寄祯棠、呈祥、家楣。”提到了马呈祥，而日记中的尚传道、裘胜嘉、徐家楣、杨大士等均为柴德赓在杭州安定初级中学同学，后一起进入浙江省立第一中学。（参看俞履德：《现代着名历史学家柴德赓》，载张承宗、何荣昌主编《青峰学记》，1992年）这也可以佐证我们认定马呈祥当是柴先生早年在杭州私立安定初级中学和浙江省立第一中学的同学之结论。

　　信中的“蒋百幻”即蒋孟引，蒋百幻（1907—1988）又名蒋孟引，字百幻，常以字行。湖南省新宁人，着名史学家。1928年考入中央大学史学系,1933年毕业，获学士学位。1936年至1939年在英国伦敦大学留学，获博士学位。归国后先后任教于西北大学、西北师范学院、中央大学，教授“世界史”和“英国史”。1949年起在南京大学任教，曾任历史系副主任、中国英国史研究会会长。主要着作有《中英关系(1856—1860)》、《英国史论》、《第二次鸦片战争》、《英国史论丛》等。马呈祥1932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史学系，是蒋孟引学长 ，两人在校期间自是熟识。马凤祥在院系调整前的南京大学任职，与蒋孟引同为一校教师，加上兄长和蒋是旧识，故马凤祥与蒋孟引时有往来。

　　1961年春节柴先生在苏州的全家福（前排中央为柴先生，左侧为其妻陈璧子，右侧为其孙柴念东。后排为柴先生子女柴邦衡、柴令文、柴君衡）

　　信中还曾提到“却藉悉故人主持苏师学院历史教学并荣任苏省人民代表，贡献甚大，曷胜佩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柴德赓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兼系主任，1955年，为支援地方高校建设调赴苏州师范学院，担任历史系教授兼主任。1956年，被选为民进中央委员，江苏省民进筹委会副主任，苏州市民进主任委员。1959年12月29日，江苏省政协二届一次全体会议选举常务委员75名，柴先生当选政协常委。（参见《江苏省志·政协志》（修订增补稿），第72页）查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编《江苏省人民代表大会大事记1949—1993》，并无柴先生。而据《江苏省志·政协志》（修订增补稿），江苏省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于1958年10月6日至16日在南京召开，会议代表540人，实到代表471人。除省人民委员会各部门负责人列席外，从这一届开始，以后的历届每次会议，出席省政协委员会的全体委员也列席会议。我们推测，可能是因为柴先生1959年当选省政协常委后，以此身份列席省人大会议，故在蒋孟引和马凤祥、马凤祥和马呈祥的转述中，被误以为柴先生是省人大代表。故而，这封信的写作时间上限为1959年年底。

　　综上，《柴德赓来往书信集》中的这封佚名信作者为马呈祥，这封信的写作时间上限为1959年底，下限为1962年。从后来的情况来看，马呈祥想要进入当时的江苏师范学院任教这一愿望，最终未能实现。马呈祥和柴德赓既是诸暨老乡，也是中学同学。其生平略可勾勒如下：

　　马呈祥，浙江诸暨人。生于1908年前后。1923年起先后就读于杭州私立安定初级中学、浙江省立第一中学，后考入中央大学史学系，1932年毕业，获学士学位。先后任教于浙江省立处州初级中学、省立温州中学等校，讲授国文、历史、地理等课。1950年代任教于上海光明中学，担任历史教师。其妻周赓和，为上海向明中学，任文学教师。岳父名周遵明，为山东大学汉语专业教师。有弟名马凤祥，为东南大学电信系教授。

　　（附记：本文写作过程中，得柴念东老师慷慨惠赐佚名信原件照片和《柴德赓日记》未刊稿等相关资料，又蒙田程雨兄代为查询资料，谨致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