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梦露以前

　　玛丽莲·梦露在自己26岁生日的当天，获得了人生中第一次出演女主角的机会，那是1952年的儿童节。一年前，因为曾经给日历拍裸照的“丑闻”传出，她在美国爆火，大众不但没有责怪她的放荡，反而因为她的坦诚而同情她。

　　伴随着她的裸照一同曝光的，还有她的另一个名字，诺玛·简，

　　1.

　　1926年6月1日，礼拜二，上午9点30分，洛杉矶大众医院的慈善病房里出生了一个女婴。

　　跟所有带着希望和瞩目来到世间的小孩不同，这个女婴的出生似乎就是不被祝福的，没有亲吻，没有喜悦，她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只从母亲那得到一个名字，诺玛·简。

　　诺玛的母亲，格拉迪斯，一个电影公司的剪辑员，生下诺玛的时候才24岁。几个月前，她刚跟第二任丈夫分手，因为爱上了一个同在电影公司工作的男人，然而这个男人不但有着被前妻起诉家暴的黑历史，跟格拉迪斯在一起没几天就消失了，他只是逢场作戏，然而格拉迪斯此时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诺玛·简就是她腹中的胎儿。

　　格拉迪斯的家族有精神病史，她也有，她患上的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诺玛出生12天后，就被交给了邻居，邮递员阿尔伯特和艾达·布兰德夫妇代为抚养。这个年轻妈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辗转各大医院治疗自己的精神疾病，实在没有精力在工作的同时照顾这个女儿，于是她每周付5美元给自己的邻居，为她买了一个临时的“家”，每隔一段时间接她回出租的屋子，母女俩短暂相处一段时间。

　　在诺玛·简的童年记忆里，住在布兰德太太家的日子，好像总是在没完没了地洗盘子、洗衣服、擦地板、跑腿……如果被接回了妈妈的住处，她的压力似乎还会更大，除了要做这些“像童工一样的工作”，还必须要强迫自己保持安静。因为母亲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连翻书声也会让她神经紧张，这让她感到害怕，不得不总是躲在卧室壁橱的衣服堆里。

　　2.

　　诺玛最幸福的一段记忆是在她8岁的时候，格拉迪斯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和抵押的贷款买了一座房子，地点就在好莱坞露天剧场的附近。房子很空，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但她们不在意，她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家，还是个漂亮的白房子。

　　格拉迪斯还特意为女儿买了一架白色的钢琴，尽管是二手的，它的上一个主人是电影明星弗雷德里克·马奇。这让诺玛十分开心，很多年后，她依然能清晰地记起母亲曾经对她说的话“你以后就坐在那里弹钢琴，就靠着窗边，壁炉的两边会各放一张爱心椅，这样我们就能坐着听你弹琴了。”

　　可惜这段幸福的记忆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是提前透支了所有运气，随之而来的便是痛苦和悲伤。

　　诺玛没有等来那两张爱心椅，格拉迪斯犯病伤了人，被警察送进精神病院。因为无法偿还贷款，母女俩居住的白房子被收走，那家白色的钢琴也不知去向。

　　格拉迪斯的好朋友格蕾丝接受了诺玛，成为她的新的监护人，然而也只是监护人而已，诺玛最后被送入一所孤儿院——洛杉矶儿童之家。1958年，她回忆起曾经自己被送进孤儿院的情景“一个小姑娘感到走丢了，孤单单的，以为没人要她。”

　　儿童之家给她发了两套制服，白衬衫和蓝裙子，每当她长大一点，就又换成大一号的白衬衫和蓝裙子。上学以后的诺玛总是被同学孤立，因为大家嘲笑她永远不换衣服。

　　跟寻常的州立孤儿院不太一样的是，儿童之家会为院里的孩子寻找可以帮忙照顾“孤儿”的家庭，跟诺玛从前的邮递员邻居一样，这些家庭每周可以得到5美元。

　　从8岁起，诺玛开始了自己长达9年的，辗转9个家庭的寄宿生活，在这些别人的“家”里，她有时开心，有时难过。开心的是她居住在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家庭里的时候，在那里她可以跟同龄的朋友们一起听他们的曾祖母讲故事，有时荒诞，有时候听得心惊肉跳。难过的是，就算她再怎么想留在某个家里，最后也免不了被送回孤儿院的结局。

　　她有母亲，却成为一个孤儿。

　　3.

　　9岁时的诺玛，遭受过性侵。

　　她被安排寄宿到了一个新的家庭，这个家里有一位房客，他是奥斯卡得主乔治·巴里斯的替身演员，人们尊称他希梅尔先生。有一天诺玛经过希梅尔先生的门口时，被他叫了进去，她以为他想让她帮忙跑腿。希梅尔先生却上前关上了房门，反锁，然后笑着告诉面前这个9岁的女孩“你现在出不去了。”

　　28岁的时候，她把这段经历写进自己的自传里，此时她是万众瞩目的新人女演员。

　　她在自传里写“他抱住我的时候，我用脚踢他，拼命挣扎，但是我没法发出一点声音。他太强壮了，我无法挣脱。他不停在我耳边低语，让我乖点。”诺玛不敢叫出声来，因为她害怕如果她大喊大叫，又会被不光彩地送回孤儿院，而希梅尔知道这一点。

　　更令人绝望的是，当房门终于被打开，诺玛跑去跟房东太太告状，却没有人相信她。她也尝试过跟布道会上的传教士揭发希梅尔的罪行，“我跪下来，开始说起希梅尔先生是如何在他的房间里猥亵我。但是其他的‘罪人’挤到我的身边。他们也跪下来，开始大呼自己的‘罪恶’，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希梅尔先生站在无罪的那群人中间，大声祷告，祈祷上帝原谅有罪的人……”

　　希梅尔没有为此付出代价，但诺玛的童年彻底结束了。

　　她开始陷入失眠和噩梦，连同童年被压抑的感情，她变得越来越孤僻，变得像母亲一样不爱笑。她也很穷，连坐公交车的硬币都没有。同学们不爱跟她说话，也不会邀请她一起玩耍，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住在贫民区的廉价房子里，那里是墨西哥人和日本人的聚集地。

　　16岁的时候，诺玛结婚了，对象是她的邻居，21岁的飞机制造公司雇员。她的第9任寄宿家庭房东要搬家了，而她的监护人，母亲的好友格蕾丝和她的丈夫，因为工作的调动不得不离开，他们没有带走诺玛，也可能是不愿意。总之，再也不想回到孤儿院的诺玛，草率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3年后，两人分道扬镳，诺玛开始尝试挺进好莱坞，这一年她19岁。

　　次年，诺玛得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电影角色，尽管是个龙套，尽管后来她的戏份几乎全被删掉了。

　　为了配合电影宣传，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为玛丽莲·梦露，玛丽莲，来自她所签约的电影公司的建议，梦露（Monroe），是她的母亲格拉迪斯的姓，据说这个姓的后人跟美国的门罗总统有血缘关系。

　　属于梦露的时代即将到来。

　　4.

　　很久以后，人们发现，在无数关于她的传记，以及她自己的采访讲述中，关于她的童年记忆，混杂着不少幻想和虚构，甚至出现很多矛盾。

　　比如人们并没有找到过诺玛经历过的9个寄养家庭，她曾经接受过照顾的邻居布兰德太太曾经提出，诺玛的母亲进入精神病院后，一直跟母亲的好友格蕾丝，以及格蕾丝的母亲安娜居住在一起。安娜十分爱护这个非亲生的小孙女，诺玛16岁结婚的时候，也是由安娜牵着她的手进入礼堂的。

　　还有关于她的性侵事件，梦露后来的说法不一，一个版本是前文提及的这个，还有一个版本是性侵发生在她和母亲自己的房子里，为了支付剩余的贷款，格拉迪斯曾把其中的三个房间租给一对英国的夫妇，其中的丈夫也是一位演员，不过不是什么希梅尔先生，而是45岁的默雷·金内尔。而格拉迪斯之所以病发伤人，是因为女儿疑似受到房客的侵犯，导致情绪崩溃。

　　矛盾的说法越来越多，人们怀疑她的精神不稳定，故事的可信度也遭到怀疑，甚至有人说她“制造”自己的悲惨遭遇，是想为自己拍裸照换取更多的同情与关注。她后来的好友，跟她同住一室的女演员谢莉·温特斯也曾提到“多年以来，同一个故事她对我有不同的说法，忘了之前她说过的话。后来，我想玛丽莲也分不清哪儿是真的，哪儿是假的……”

　　事实上童年不幸，成年后养成的酗酒习惯，以及对镇静药的的依赖，加上家族的精神病史，梦露的行为常常会突然变得疯狂和古怪，然后继续靠酒精或者镇静药控制，就像是一个陷入万劫不复的循环。直到在1962年那个夏天的夜里戛然而止。

　　有人说她是自杀，因为服用镇静药过度，有人说是他杀，因为她可能被无辜卷入政治圈的黑幕。

　　就像她的童年，甚至就像她的一生，在层出不穷的巨星和时间的流转迭代中成为一个永恒的秘密。

　　但这不重要，在狂欢浮华的消费社会里，诺玛·简只是给玛丽莲·梦露这个名字锦上添花的谈资罢了。

　　参考：玛丽莲·梦露《我的故事》、基斯·巴德曼《最后几年的玛丽莲·梦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