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二天才知道顶头上司是他?面对来之不
“您好,下一站国贸。The next station is Guo mao……”
清脆的女音已经响起,被挤在人群中的我,艰难地用手去推开那隔在我和地铁车门之间的无数个肩膀。今天是入职第一天,绝对绝对不能迟到啊。虽然被人踩了好几脚,但是这一阵人潮总算把我也拱出了车厢。
走出C口,一阵冷风劈头盖脸地拍下来,身上单薄的大衣瞬间被吹透了。
这是我结婚时买的那件灰色的薄呢大衣,本来不想穿这件的,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衣服来搭配身上的套装。
顶着大风走十几分钟,风把我浑身每个角落都吹得透透的,让我差点以为自己没穿衣服。看看周围,哪个人不是穿着圆滚滚的羽绒服?
大厦到了,我却有点踌躇没有立刻进去。晶亮的玻璃门映出我的样子,细脚伶仃的身影,新剪的短发却蓬了起来。用手捋捋,头发却因为静电飞得更高。
怎么办?第一天上班就是这个样子。
推开玻璃大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尽头有四部电梯A、B、C、D四个电梯,分别通向这座大厦的四个部分。应该坐哪个电梯来着?我本来记得好像是A,但是一犹豫,记忆就模糊起来了。
后面一阵高跟鞋“咯”、“咯”直响,我回头一看,真巧,是洛克的前台赵小姐,招牌似地粗黑眼线,美瞳衬得眼睛无比地大。
她看到我时微微一笑。这克制的笑容让我知道我的头发现在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心里发虚,我急忙向她打招呼。
“赵小姐。”
她看了看我:“哦,你好。今天第一天上班吗?”
我点头:“我忘了是哪部电梯?”
她牵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回应我,走到C电梯门口伸出涂着油光鉴亮的蓝色指甲的手按了一下键,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的英文名叫芭比,你就叫我芭比好了。在外企,我们都是叫英文名字的。”她的话说得嘎嘣利脆像一块块碎玻璃渣子,带着客气又明显让你觉得矮她一头。
走进电梯,她又问我。
“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脑子里一个个英文名字滚过去,海伦、劳拉、琳达、杰西卡……我的英文水平还停留在大学6级的水平,但是多年不用,早就忘得只剩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了。这些英文名字还是靠各种美国电影才记住的。比如,《金刚》的女主人公的名字好像叫Anne。
《金刚》?那时他的胳膊还在环绕着我,我们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我的心一阵牵痛。
“哦,你没有英文名字啊。你原来不在外企工作吗?”碎玻璃似的声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哦,我没有英文名。”我有点不自在,看来在这里没有英文名就像光着身子似的。
“你叫刘西溪,对吧?那我叫你小刘吧。”
我想说,我比你大吧?可是犹豫了一下,话终究没有出口。
“叮”的一声,19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了,电话铃铃声、打印机的呲呲声,人们的说话声汇成一片声浪覆盖过来。一个属于外企的世界近在眼前。洛克标志性的蓝色大logo映入眼帘,里面是繁忙的办公间。
洛克公司占据了这座大厦的19和20层。前台在19层,而我们销售部门则在20层。
宽大的办公区被一条主要走廊隔成两个部分,我们这边是一个个格子间,属于我们这些“小刘”、“芭比”之类的人,而走廊另一边则是一间间办公室应该是给各位总们的。
赵芭比还算负责地把我带到了人力资源部。格子间里各人我都不认识。茫然间,突然看见人力资源那天跟我签合同的Alice端着杯咖啡走来。我求救似地冲她招手微笑。她冲我点点头又指了指我后面的座位。
“来得挺早啊。我一会儿带你去把手续办了。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于是,我坐在指定的办公位上等着,一等就是半天。渐渐地,我局促起来。两手闲着,抱着我的羊皮小包,干瞪眼看着周围的人们走来走去。
等了很久,实在熬不住了就去厕所呆会儿。外企的厕所真好啊,一排排射灯照着锃明瓦亮的镜子,黑色大理石的洗手台和亮晶晶的自动感应水龙头。我坐在马桶上,摸着绵软厚实的卫生纸,应该是比较贵的那种吧?
突然,门外一阵笑声传来伴随着哗哗地流水声,几个女孩说笑着。
“今天又有新来的人了。”
“外面坐着那个头发乱七八糟的人?”
我悚然一惊,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糟糕,忘了。
“HR怎么招的人,这样的人也要?”
“穿得也够村的,居然还穿套装,要是宝姿的也就算了。我看她的套装像是从金五星买的。”
“她拿的什么包?”
“包上面印着一只狼还是狗?不会是七匹狼(002029)吧?”
“七匹狼还做女包啊?哈哈”
“她一点妆都没化,真狠哪!”
“嗯,看不出她哪点敢对自己的样子这么自信?”
“哎,你这指甲哪儿做的?”
“楼下新开的店啊。哎,我有会员卡,你要是去的话……”
在马桶上坐太久有点坐不住了,但我却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开门出去。
那样的尴尬,谁也承受不了。
我坐在马桶上觉得有些冷了。在新的环境里真有点像乌龟一样,总是想缩在壳里。可是我知道,我总得站起来,走出去,去工作去赚钱。
眼前浮现急救中心那一幕,收费员拿着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瞥了瞥旁边人们手里攥着的一把一把的大票子,只带一千块来看急诊的人恐怕只有我了吧?
钱哪!
刚出卫生间,一个穿短裙和过膝长靴的女孩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是人力专员吕艺晶,英文名是Amanda,她来带我去办入职手续。我脸木木地刚要绽出一个微笑,Amanda的细腰一扭已经只留个背影给我了。
接下来是一系列令人昏头昏脑地过程,领门卡、领钥匙、领电脑、领办公用品、领饭卡,设置公司邮箱,设置指纹打卡,签保密协议……
填个人信息卡的时候,填到“婚姻状况”一栏,我犹豫了。感觉到旁边别人射过来的目光,笔停顿了一下,然后下了决心似地用力写上两个字“未婚”。
Amanda一边摆弄笔记本,一边回身问我:“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我没有英文名字。”
“那就想一个。设置邮箱必须得用英文名啊。”
心念一动,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那我就叫Anne吧。”
她的手指动了几下,我的邮箱设置好,Anne@em.lock.com。
原来外企这么繁琐,真是领教了。
各种程序“哗”、“哗”走完了,感觉我像是刚进屠宰场的鸡,热水浇过,鸡毛拔完,内脏除去,终于可以正式上案板了。
Amanda优雅地摆动着长腿,高跟靴子在大理石地板上“咯哒”、“咯哒”地响着,我则抱着一大堆东西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她走上楼,对着一个正对着电脑的矮胖男人说:“George,这是新来的销售助理刘西溪,英文名是Anne。”
然后又回过头对着我说:“这是销售部的屈国才经理,英文名是George。你应该见过的吧?”
男人站起来,地中海式的发型略有点乱,两只大胖手互相拍了一下,仿佛在掸掉一些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向我伸过来。
“啊,小刘啊,我们见过的。我面试过你,记得不?”他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
我觉得心里有点暖和。在这个春节刚过的寒天里,这是我进洛克公司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微笑。我忙把手伸过去。
“记得,记得。屈经理,真是谢谢你啊。”
“哎呀,没什么,正常的招聘流程。你叫我George就行。”接着,他转头对Amanda说:“谢谢你啊Amanda。”
Amanda点点头走了。
George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的英文名叫什么来着?”
“哦,我叫Anne。”
心里突然又想起《金刚》里那个在巨型大猩猩面前翻着跟头的矫捷身影。那时候,他的手还握着我的手。
“哦。这样吧,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先熟悉熟悉。来,我带你转转。”
说着,他一个转身,他身上没有拉拉链的夹克把一个文件夹带倒了,文件夹把一个大不锈钢杯子又给扑倒了。他杂乱无章的桌子上的东西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纷纷倒了。
“哗啦”一下子,一大泼茶水撒在地板上。我刚要蹲身去替他收拾,他连忙摆摆手,走到外边喊了一声“周姐”。一个穿着保洁服的中年女人出现了,他指指地上说:“麻烦替我收拾一下。”
女人消失了,再出现时手里拿着墩布和水桶。
“咱们走吧。”George冲我摆了摆手。
他把我带到旁边的格子间,这张桌子与George的截然不同。桌面异常干净整洁。各种文件整整齐齐地插在文件夹里,便签纸摞在小筐里,旁边居然摆了一盆粉色的小花。George指了一下说:“这是肖兵经理的座位,你可以叫他Billy。他是负责南方区域的销售经理。他出差了,明天回来。喏。这就是他。”他一指桌上的一张嵌在相框里的照片。我拿起相框,照片里的男人理着小平头,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儿,一个烫着头发的女人站在他们旁边。应该是家庭合照。但是三人脸上一点幸福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地望向镜头。
见我拿着照片细看,George说:“哦,那是他的老婆孩子。可惜啊,听说他儿子有自闭症,现在三岁多了还不大说话。唉,也是不容易啊。你以后跟他相处的时候,可千万别问他家里的情况。哦,对了,你结婚了没有啊?”
我心里一痛,嘴上却不停顿地接嘴道:“没有。”
George嘿嘿一笑,说:“小姑娘不着急,慢慢挑。”我不知怎么回答,勉强笑一笑。他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我急忙跟上去。
他带我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玻璃门紧紧关着,门后的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转椅和墙角的一张沙发和靠墙的一个书架。
桌上、书架上一点东西都没有,显然这个办公室没人使用。George扶着玻璃门,插着腰对我说:“嗯,这个办公室是给咱们新来的销售总监的。他明天入职。待会儿我给你讲讲咱们的产品……”他转身回自己座位上去了,一个大油手印留在了玻璃上。
洛克公司是一家美国公司,总部在波士顿,亚洲区总部设在香港。洛克公司旗下有多种产品,其中一些产品是军用产品,不在英美等国以外的地区销售。而在民用产品中,安检产品是他们最主要的业务。
在中国接近200个机场中,每时每刻上下着几十万位旅客以及他们的行李。用安检机器检查旅客和行李中的可疑物品或爆炸装置,这是保障航空安全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George的大胖手一挥:“总之,我们的产品是一道防线,航空安全就靠我们了。”
说着,他的眼睛望着远处,脸上的肥肉仍在微微颤抖。我似乎也被热气烘烤着,眼前浮现出人群川流不息的机场,巨龙一般的传送带上满是行李。所有的这些都要经过洛克的产品进行检查吗?
接着,他的语调略低:“当然,洛克进入中国也才八九年而已,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占得份额还不大。”
“哦,每年能卖多少台?”我平时从不乱说乱问,但受George高昂情绪的感染,我这次真的有点好奇了。
“这个,每年平均十几台吧。有的标会大一些。”他的声音更低,仿佛有点底气不足。然后他的语调正常起来,吩咐我说:“你不用管这些。你作为销售助理的主要职责就是订机票、翻译标书、提醒报销、安排会议、整理报价。”我心里有点发虚,这些听起来鸡毛蒜皮的事会比写稿子、采访明星更难吗?
“按人事规定我应该对你进行入职培训的。不过咱们就不用了吧?你简历上写,你原来在一家贸易公司干销售助理都三四年了。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George说。
我心里虚得慌,不知怎么回答。看着他毫不怀疑的笑脸,差点脱口而出“其实我以前是在杂志社做编辑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嗯,不需要,这些我都懂。”
“太好了,正好我下午有事出去。反正你都会,培训的过程咱就省了。别看洛克是美国公司,其实早就全盘中化了。只有一个John和Radford是正经八百的美国人,其他从老万到前台芭比都是中国人,财务规章什么的也跟其他公司一样。你既然是做惯的就按以前的做就行了,没什么特别的。”
“老万、John和Radford都是谁?”
“哦,老万是首代啊,也就相当于洛克中国区的老板。我们都叫他万先生。John是我们亚太区总裁,波士顿、香港、北京、台北和日韩他都要跑,所以他不常来我们这儿。Radford是技术总监,他常驻香港,也不常来我们这儿。”
回到座位上,我心里是虚浮的。拼命地回忆着刚才他交代的销售助理的工作内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切都学会。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来,绝对不能。老天爷,求求你原谅我说谎,你知道我逼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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